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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烂尾了吗?


从6月27日低调上线,到8月12日落下帷幕,历经一个半月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收官。目前豆瓣有超过24万人打分,分数仍然高达8.5分,与开分时的最高分8.8分仅有略微的下滑。从口碑上看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算是善始善终。但从舆论声势看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则经历了一个不断衰落的过程:一开始盛极一时,中途热度平稳,到了后半程讨论度就渐渐变少了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海报

截至8月13日早上9点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豆瓣8.5分(24万人打分)

总体而言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无疑是成功的,无论是海外流媒体平台同步付费播出,还是创下优酷会员拉新记录,抑或引起全民讨论的#XX十二时辰#以及再度兴起的西安热和盛唐文化热,都是侧面例证。除此之外,它的整个创作流程之于业内也有重要启示。这值得我们立足作品并从行业的宏观视角,总结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得与失。

“慢工出细活”与“工业化”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最先引起讨论的,是它精致、大气、符合历史真实的服化道。

服装和化妆不难理解,道具的涵盖面则比较广,简单地说,道具是与剧情、人物和影视场景有关联的一切物体的总称,观众在影视剧中看到的空间和物体,大到古代宫殿、城门、长廊、客栈、桌椅,小到书画、酒杯、器皿、佩戴的首饰、使用的武器等,都是道具的一部分。服化道是视听语言之外的实物补充,它是把剧本中的文字想象转化为具体真实存在的过程,带有重要的历史信息,决定着“典型环境”塑造的成败,也是剧集真实感的关键来源。古装剧的服化道水平,决定了它的口碑上限。

坦白地讲,在绝大多数古装剧中,服化道都糟糕得一塌糊涂。笔者曾撰文批评过,一个是“假”,明明是历史剧,却出现各种不符历史的现代元素,活像是架空剧。一个是“新”,从建筑外景到室内内景,从人物着装到桌面摆设,永远是那么崭新;古代的砖墙上没有任何风吹雨打的痕迹,人来人往的集市干干净净一尘不染,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生活气息和烟火味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则是古装剧新的标杆。据导演曹盾说,剧中出现在画面中的每一件服装,都是剧组一针一线亲自制作的。他们对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布进行了详细的研究,无论是面料、纹样还是色彩,形成了一个宏观的认知。也因此,从将军的盔甲到老百姓的穿着,整体都符合历史真实。哪怕是像张小敬,一个死囚犯从头到尾就一件衣服,但剧组给他准备了五十几套衣服,根据他每一天的经历变化,是否哪里受伤了,哪里因为动作戏有磨损了,而做出改变和调整。

张小敬所着的是唐代男子常见的圆领袍,每一个细节都有出处

更令人惊艳的,是剧中雄浑大气、美轮美奂的美术置景。一方面是符合历史真实,比如中展现了两处大门型建筑,一处是西市市门,一处是昌明坊坊门。两座门都为两层楼阁式,结构相似。此种形式的大门确实存在于唐代的长安,但国内并无留存下来的实物。美术置景组研究史料,参考唐史、文物、壁画,以及日本同时代的文物,造出来的市门与坊门,与敦煌壁画和日本现有的大唐风格建筑非常接近。

剧中昌明坊坊门与日本的唐风建筑京都八坂神社相近

另一方面是充满了想象力。整体美术风格与呈现效果由美术指导杨志家和金杨操刀,美术概念设计则由北斗北工作室完成。在该剧播出的过程,一系列美术概念图公布,让观众直观看到其背后花费的心血与功夫。马伯庸脑洞大开的所有设想,美术组做到了无中生有、梦想成真。

比如剧中的重头戏,太上玄元灯楼。此楼高逾一百五十丈,广二十四间,外敷彩缦,内置灯俑,一经点燃,便轮转不休,光耀数里。美术组前后花费两年设计,最终剧中完美呈现。马伯庸发微博“不好意思”地说,“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”。

太上玄元灯楼设计图与效果图

从服化道、礼仪到一些很精彩的爆破、打斗戏,可以看出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剧组是典型的“慢工出细活”。美术指导金杨从业十余年,他说以前拍戏,筹备两三个月,拍摄两三个月,最多半年,一部戏也就完成了,但“长安”从筹备、看书、画图、搭建外景、制作道具到开机、杀青,历时快两年时间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慢工出细活背后,更值得借鉴的是,它隐藏的一个工业化逻辑,或可为影视工业化制作留下一个方法论。

影视“工业化”,简言之,就是公式化、标准化、可量化、流水线化。它不是小作坊式的手工制作,而是机器式的流水线生产;一个影视项目过来,服化道、摄影组、灯光组等部门,就可汇聚在这个“车间”里,顺利地完成“组装”和“生产”。工业化,可以确保分工准确、目的明晰、品质管理,大幅度地提高每一部剧的基本制作质感。

换句话说,一部好剧我们不能只指望几个人在那边不眠不休地慢工出细活,我们需要匠人精神,更需要的是,有无数的成熟的项目组可供随时调遣使用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恰恰有许多成熟的项目组。曹盾以前干摄影,之所以当导演,是因为滕华涛告诉他,“如果你不拍电视剧的话,咱们这团队就会散,所以你还是应该拍点剧,最好把人稳定下来。”经过多年发展,曹盾团队形成了一个体系完备、工种齐全的生产制作闭环,最多达1000人。摄影、美术跟了16年,灯光师跟了曹盾快30年,每一个组专业且成熟。

曹盾的团队,就像一个“工厂”,每创造一部作品,每一个部门都能高效协作。这就是工业化。但影视行业不能只有一家工厂,而是说,当任何人需要生产作品时,立即就可以调配专业人员,组成一个临时工厂,高效、高品质完成任务(背后涉及的专业人才匮乏这里不展开讨论)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为剧集工业化打了一个样。

一个有深度的悲剧

剧集结束后,网上有一些讨论: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烂尾了吗?

事实上,剧集的收尾算是精彩的。因为它符合一部伟大悲剧的特征:没有单薄的反派;那些错了的人,也有那么无辜的一面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故事主线是一天时间内“反恐”,这本就属于强情节、快节奏的叙事。编剧可以让故事单纯地很好看,比如完全走通俗悬疑剧的路线:紧张的悬疑、抽丝剥茧地推理、善恶二元对立、大团圆等。但作为一部古装历史剧(古装政治剧),虽然该剧是架空的,主创团队却有更大的野心:他们不仅仅是想让这部剧好看而已,而是让它具有某种“史”的内涵: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,后人哀之而不鉴之,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。

最后我们知道,整场阴谋的幕后主使,是龙波和徐宾(萨珊金币隐晦地指向安禄山,此处不展开了)。但龙波为什么反?龙波也是萧规,是第八团的护旗手。烽燧堡之战,第八团的将士们浴血奋战,苦守了二十多天,可朝廷竟然对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,援军迟迟未到,将士们伤亡殆尽,幸存活下来只有九人。

周一围饰演龙波/萧规

萧规是为了弟兄复仇,为了宣泄冤屈,他想杀掉皇帝老儿。但他心中没有长安吗?并不尽然。昔日战场上,当担心自己不能活着回去,他告诉张小敬,若有一天自己护不住旗,就拜托砍掉他的头,带着他的眼睛回去好好看看长安城。在闻染父亲闻无忌的描述里,长安万国来朝、繁荣昌盛,长安城不单单是大唐的国都,更是龙首原上俯瞰众生、庇护万民的帝国之心。哪怕萧规恨长安,他心中亦有长安,他对长安亦有期冀。

所以绑架圣人后,龙波谴责他宠信奸相,让这些蚍蜉兄弟们深受其害。同样地,徐宾对于圣人也有一场控诉。在被杀前,徐宾在城楼上当众指出圣上宠信奸佞,霍乱朝纲;他空有满腹经纶,无奈官微言轻,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,筹划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辅佐圣上理政的才能。张小敬劝徐宾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罔顾长安百姓的性命,徐宾则说他只看到眼前利益,没有想到考虑长远的目标。

徐宾的控诉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几个主人公的选择一再让人想到道岔难题。龙波和徐宾是目的导向,哪怕程序不正义,哪怕会牺牲长安百姓的性命,但只要未来有一个更好的长安城,他们便在所不惜。你能说他们是恶人吗?他们作恶,可内心中同样有大善与信仰。真正令观众唏嘘的是,知道历史行进的我们,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徒劳的——杀了圣人,就必然会有一个更光明的长安吗?

这是封建体制中个体的历史局限性,难以超越。包括剧中的正面人物李必,同样身陷这一局限性中。徐宾说他重情,把太子作为朋友,当徐宾告知他太子是幕后主使后,李必的决断开始畏首畏尾。与其说李必重情,毋宁说,太子是他的信仰,他无法接受信仰的崩塌。

李必反林九郎,因为担心林九郎掌握皇权和兵权,大唐江山将岌岌可危,李必信太子,因为他坚信太子才是大唐的未来与希望,太子在寻找能吏、打算推行新政,这能让朝廷免于大乱,让百姓免于遭殃。李必知道长安的危机,他的解决之道是,让更仁义、更有作为的太子取代圣人。这有点类似于《琅琊榜》中梅长苏对于萧景琰的信任。但历史上真有“萧景琰”吗?圣人年轻时不也曾是“萧景琰”,却免不了年老后的昏聩。

李必视太子为信仰,认为太子可以救长安

也许在一个封建极权的古代社会里,便不存在真正的“圣人”,便也不存在一个永远繁荣昌盛的长安。每一个人的愿景都是虚妄的,但努力却不徒劳,从小乙到崔器等小人物的牺牲,并不徒劳。至少,让变坏来得慢一点。因此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结尾,是最糟的也是最好的,因为没有超越历史的第三条路了。

故事结局,张小敬、李必远走,檀棋留下陪严羽幻(杨贵妃原型)。如果有续集,这里就是一个大的伏笔

张小敬远走他乡,“他日长安要是再有危险了,再回来”。一个个类似于张小敬这样有着拳拳之心的自由个体,或许才是推动历史进步的人。

节奏与逻辑崩坏:权谋与日常的冲突

从微信指数可以看出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热度成一个波浪式的下滑,结尾才有所攀升。为何无法从始至终抓住观众的眼球?到底失策在哪?

微信指数可见,7月14日达到顶峰后开始下滑

身边有不少朋友弃剧了,问之原因,节奏拖沓而散漫。主体故事发生在一天之内,剧集给人的感觉却很漫长,因为这部剧的闲笔实在是太多了,或者更确切地说,与剧情核心无关的长安日常,占据了太多篇幅。

马伯庸小说后记写道,长安是“一个秩序井然、气势恢宏的伟大城市,三教九流、五湖四海的诸色人物云集其中,风流文采与赫赫武威纵横交错,生活繁华多彩,风气开放多元”。曹盾想将其还原出来,他想为观众呈现一个日常的长安。

导演的出发点可以理解,尤其是曹盾团队大多美术出身,长安日常可以充分发挥特长。问题是,这种日常的气质,与“反恐”的大背景,是否契合?

剧集的主线是高度紧张的,但“日常”恰恰是悠闲的、不紧不慢的,二者之间是冲突的。比如第9集,张小敬被捕,命悬一线,崔器带兵想去增援张小敬,却被人群困在这里动弹不得。这时剧集开始长达4分钟的歌舞片段,擂台上的舞姬在翩翩起舞,许鹤子在一旁随着音乐唱歌,崔器和士兵们情不自禁跟着许鹤子一起哼唱,全然忘记了张小敬被困的事。

这种闲笔的意图,便是长安上元景观呈现。可以理解剧情这么安排的意图,想以这种“慢”和崔器们的拖延来反衬张小敬的危机,但类似“对比”大篇幅地出现在《长安十二时辰》里,一旦比例失当,就会严重稀释紧张感,对于节奏是一种打乱。

一边生死关头,这边在慢悠悠地看表演

这当然不是说,权谋里不能有日常戏,而是说得得当,可有可无要舍得去之。剧中也有闲笔比较出彩的桥段,比如第2集季师傅帮曹破延理发,这一段就张弛有度,不累赘,有内容:既有长安百姓生活,有细节(曹破延内衣是湿的),也写人。并且在结尾时季师傅再度出现,有呼应。

理发这段,拍得就很讲究

颇为遗憾的是,曹盾太耽溺于长安日常了,各种旁逸斜出,本身就不通俗的剧情,看起来就更累了。除此之外,在儿女情长上也着墨不少——短短一天时间内,张小敬和檀棋就互生情愫,进展神速,也是把剧情搞拖了。就像影评人毛尖所调侃的,“热的是这些似是而非的大唐冷知识,全剧的因果逻辑被大唐细节不断离题不断割裂”。

热依扎饰演的檀棋

而在逻辑上,细究之下,说不过去的地方也不少。张小敬、李必有亮瞎眼的主角光环罩着,而闻染之死和龙波之死,太突兀,与人物之前行为逻辑不符。龙波杀了不少无辜的人,靖安司无辜的吏员、无辜僧侣,结果真把他的仇人圣人抓手上了,竟然带着他去长安一日游了,甚至当圣人危险时,龙波还救了他,理由是那些乌合之众不配杀他。之后龙波出去一挑多,被活活打死了。一句话总结:坏人坏得始终如一,“好人”总是反转得很突然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并不能算烂尾之作,它是大方向不烂尾,逻辑上的小瑕疵不少;但造成后续影响乏力的,主要还是日常闲笔、儿女情长、主角光环等造成的节奏拖沓,以及突然反转带来的叙事裂痕。
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在工业化制作与故事深度上,达到了一定的水准,但它类型的杂糅(权谋、日常、情感)造成的散漫,也是一次经验教训。

李广娣 本文来源:澎湃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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