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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潜水员只能下去徒手” 专访中国赴普吉岛应急救援队


原标题:“我们潜水员只能下去徒手” 专访中国赴普吉岛应急救援队

 中国潜水教练参与普吉岛救援超20小时 朋友圈记录全程“对不起我们来晚了”

当地时间2018年7月5日下午,两艘载有一百多名中国游客的泰国游船“凤凰号”和“艾莎公主号”在普吉岛附近海域遭遇特大暴风雨,船只发生倾覆随后沉没。其中“艾莎公主号”游船上的乘客全部获救,但"凤凰号"游船上有四十多名中国游客遇难或失联。

事故发生后,交通运输部立即作出部署。6日晚,首批10名来自交通运输部广州打捞局的专业救助小分队赶赴现场。

记者:当时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?

王仁义:当时我们任务主要就是人命的搜救。因为有大部分人失踪,有很多找不到,我们主要搜救失踪者。

王仁义是广州打捞局这支赴普吉岛应急救援队的领队。7月7日,中国应急救援队到达事发地点,登上了泰国军方在事发地点的一条救援母船。事故发生后,泰国方面负责救援的是泰国海军,并成立救援指挥中心。双方迅速就搜救事宜进行了交流。

记者:和他们对接的必要性是要交流什么?

王仁义:因为泰国军方潜水员比我们早到。我们一个是向他们了解情况,也了解他们的装备情况,再结合我们自己的装备情况,大家一起来做搜寻方案。就是保证他们搜救的范围,我不再重复搜索了,做到我们水下的搜寻全覆盖。

记者:当时,泰国军方很多搜救人员已经开始做前期的工作了。我们加入之后,会和他们有什么不同的分工?

王仁义:两个国家的潜水员装备特点不一样。泰国军方主要是背着气瓶下。我们是作为一个救助打捞单位,戴着空气管供气,是以我们所谓的“管供”的方式下水。因为这种背瓶的方式的特点是比较灵活。但是水下的作业时间比较短,它可能就几分钟。

记者:我们的这个设备呢?

王仁义:我们这个设备的管供供气的话,水下的作业时间20分钟,比他们长一点。另外,背瓶的方式不可能钻到舱里面。因为毕竟时间短,进去是比较危险的。但是我们“管供”的这种方式,头盔上有录像,有灯,可以跟上面对话,靠上面的指挥可以到舱里面搜寻。

中国应急救援队 远赴普吉搜救遇难失联同胞

7月7日的失事海域,能够被看到的遇难者遗体和漂浮物都已经被捞起,但造成四十多名中国游客遇难和失联的“凤凰号”游船沉入海底,很多人都在关注,失联的游客到底在哪里?他们是否还活着?

2018年7月7日下午,失事海域的风浪依然很大。

陈海珊:船基本上三米左右,上下晃动三米,左右晃动也很厉害。船有很大起伏,从一米到三米这样上下起伏,基本上很多人都晕船。

记者:你们还会晕船?

陈海珊:我们不会,我们过去12个人。但是很多作业人员,泰方或者有些志愿者有很多人晕船。

陈海珊,中国应急救援队潜水队队长。到达事故现场的当天下午,顾不上长途奔波的疲劳和危险,中国应急救援队潜水员开始下水搜救作业。陈海珊和另外一个队友,作为第一批次的搜救队员率先下水。

记者:那时候不能等待吗?等待一个很好的环境再去?

陈海珊:因为我们出去是救援,要抓紧时间,哪怕快一分钟下去,就有希望找到失联人员。

陈海珊和队友沿着连接着救生母船和“凤凰号”沉船的粗大缆绳潜向“凤凰号”。缆绳之外,两人的背后,各拖着一根不同颜色的管线拧在一起“绳索”,这根“绳索”对于他们至关重要,其中既有给他们输送氧气的供气管,也有保障潜水员在水下和水面指挥部通话的电线,测量潜水员所在位置深度的测深管,以及可以把水下搜救画面实时传送到水面的录像线等。所以这条绳索,也被形象地称为潜水员的“脐带”。深海救援,每根“脐带”可以长达一二百米。虽然有“脐带”,但每个潜水员仍然身背有一个氧气瓶,以备“脐带”万一故障时的不时之需。

记者:你们当时看到海底“凤凰号”整个船体的形状是怎样一个状态?

陈海珊:侧翻了,右舷着地,差不多一百度,九十多度这样子。

遭遇7月5日那场特大暴风雨后,凤凰号沉入到了四十多米的海底,侧翻严重。

记者:在你们带的设备里面,在水下四十多米的时候,你们能看到的能见度是多远?

陈海珊:假如你下去不动的话,应该看到一两米,水比较清。假如你脚步一打,浑浊了,能见度就比较差了。

记者:那么低的能见度,能看到的距离那么短,在搜寻的过程中你们怎么辨别呢?

陈海珊:靠手来去触摸。

记者:手?

陈海珊:对。

记者:主要摸什么?

陈海珊:从船舷边走过的地方,扫一下。

记者:摸了之后的反应是什么?是摸船体还是摸什么?

陈海珊:船体和里面你感觉一下,软软的那肯定就是了,就是那个遇难者。

初次下水,陈海珊和队友主要沿着“凤凰号”的外围,从船头向船尾进行搜索。而在搜救母船的主甲板上,领队王仁义和其他搜救人员都密切关注着水下的进展。

记者:也就是说从甲板上,你能看到水下的影像吗?

王仁义:潜水员是戴着头盔下去,我能看得到的。我会研究图纸,结合着图纸,再结合着潜水员在水下看到的情况,我指挥着他往哪个方向走,从哪个地方能到舱里面,这个主要靠上面来指挥。

记者:但是对你们而言的话,在当时的状况下,给你们规定多长时间在水下作业?

陈海珊:一般到25分钟左右,20到25分钟。但是你要是往后延长了,可能减压时间相对会长一点。像我们第一批下去刚好发现遇难者,那时基本上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。

记者:你看到的状态是什么?

陈海珊:看到的状态就是那个遇难者被压住了。上半身完全被船体压住了,只露出两个脚出来,卧倒的,头朝下的这样。

记者:是趴着的?

陈海珊:对,趴着的,两只脚翘起来。我们尝试挖了一下烂泥沙,看能不能挖动。但是烂泥沙太硬了,根本徒手很难处理。那时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多分钟,我们只能确定好了,就选择出水。

记者:在水下如果说面对遗体,而且是经过水长时间浸泡的,对你们内心会不会有影响?

陈海珊:会,这个肯定会。特别是有些人第一次遇到这些,心理那一关是有点恐惧的。但是我们这批人,都是经过很多这种事情,经常参加这些打捞。很多打捞船都会有这样的情况,基本上都可以克服这些恐惧。

王仁义:他发现遗体以后,要把遗体固定住,做下记号,比如绑个信号绳,以便下一个潜水员下来,就能顺利找到遗体。当时为了完成这个工作,给下一班潜水员提供方便,他作业的时间会超长,会超过二十五分钟。如果这样的话,他减压时间就很长。

四十多米深的深海海底搜救作业危险重重

所谓的潜水员减压,是指潜水员在高气压的水下停留一段时间后,在返回常规气压的水面时,要通过一定的措施,把高气压环境下进入体内的一些气体排出体外。否则就会对潜水员的身体造成伤害。

王仁义:如果你不减压,不把这个气体排出来,压力小的话气体膨胀,会堵塞血管。有的时候严重的会造成瘫痪。

为了减压,完成第一批潜水搜救任务的和队友不能马上出水,而是要在三米左右水深的海里待上一段时间。

记者:也就是说他必须要在三米水深的地方要待够几十分钟?

王仁义:对。所以如果风浪大的话,他随船也是上下地浮荡浮荡这样,所以人在那里面相当辛苦的。因为作为我们常规的,像超过40米的潜水,我们会带减压舱的。在泰国没有减压舱。因为减压舱比较大,所以我们没有带过去,只能靠水下减压。

记者:减压舱就可以上到甲板上来减?

王仁义:对。如果有减压舱的话,它水下作业完以后马上出水,直接上了甲板,在减压舱里面待,就不用在水下待了,安全性会提高很多。

由于陈海珊和队友在海底的作业时间超过了30分钟,按照规定,他们在浅水区的减压时间就需要七十多分钟,也就是前后需要在海水中浸泡一百多分钟。与此同时,潜水员减压所要停留的海水深度,是潜水医生根据潜水员下潜深度、下潜时间等要素计算出来的,但事发海域天气一直不好,风急浪高,潜水员很难停留在一个固定的深度。

陈海珊:如果设定在九米,潜水员在九米停留时,工作母船上下晃动,我就没办法在九米继续停留了。可能一时九米,一时六米,一会儿十多米这样。对潜水员而言还是比较危险的。

被发现的这位遇难者面部朝下,从臀部往上被死死压在侧翻的船下,而他的身体下面,是坚硬的沙地。

记者:常规像遇到这种情况的救援方式和设备是什么?

王仁义:常规的就是如果在我们国家,抽沙工具是必备的一个装备。如果能把它放下去,可能很快把周围抽一个坑下去,把人就抽松动了。

记者:这次没带这个设备吗?

王仁义:这次没有,因为它还是有点大,飞机托运不是很方便。

记者:泰国提供了这样的设备吗?

王仁义:泰国本身没有。要根据我给画的图纸,买材料,再焊接,然后把它连接起来,最后组装成一个这个设备。

虽然泰国方面制作抽沙设备需要两天的时间,中国应急救援队并没有停止作业,而是进入船舱继续进行搜救。

记者:但是如果说在这种状况下,你们要进舱的话会怎么来选择?

陈海珊:我们进舱首先从门进去,假如门是活动的,我们每次进去要把活动点绑住,怕把“脐带”夹住了。

记者:氧气没法进来?

陈海珊:对。我们每步也要确保自己安全,把门绑住,再进去,一个角落、一个角落这样找。

记者:但是在那样的状况下进行搜寻的话,对你们而言,会有什么样的预案?会出现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呢?

陈海珊:有的。主要是怕潜水员供气有问题。我们每下一班都是有应急潜水员的,在上面待命。假如有哪个潜水员空气有问题了,他就自己背一个应急气瓶。首先,把应急气瓶打开,想办法出水。我们这边应急潜水员会跟着着装下去,看下面怎么回事。

记者:应急气瓶能支撑多长时间?

陈海珊:应急气瓶应该3到5分钟。

但接下来的搜救并无实质进展……

陈海珊:外围基本上确定没有遗体了,我们就进舱搜寻。一个舱、一个舱,一层、一层。主甲板上层,还有KTV房,一层一层进去搜寻。

冒着各种危险 连续八天搜救打捞

事故发生第四天,四十七名遇难或失联的游客中,45人的遗体都已找到,只剩下了两名失踪者,而被压在沉船下面的这位遇难者,是其中之一。

7月9日,抽沙工具终于制作完成,被潜水员迅速带到凤凰号沉船。

陈海珊:但是抽沙的过程中,因为涌浪太大了,发生了多次爆管。船老是上下几米就把那个管折断了。

记者:折断以后的影响是什么?

陈海珊:折断的影响就是抽不了沙,没办法抽沙。我们就拉上来,同时也叫陆地上再重新做一套。在做的过程中抽不了沙,我们潜水员只能下去徒手。

记者:用手?

陈海珊:用工具,用一些简易的工具,潜水刀划,铲。

记者:但这样不是像愚公移山一样吗?那多难。

陈海珊:我不能让这个时间停下来。

7月11日,一位遇难者在失事海域附近被发现并被打捞上岸,被压在凤凰号沉船下面的这位同胞,成为最后一位尚未被打捞上来的遇难者。

记者:你每天上岸之后和当时等待的家属会有交流吗?他们会和你交流吗?

王仁义:我们第一天回去的时候,回去吃晚饭的时候,已经晚上10点钟了,我们直接穿着工作服在下面吃饭。有的家属看到我们是中国人,就过来想问我们这次救助的情况。看他们哭哭啼啼的样子,我们心中也是很难受。我觉得没有太多话跟他们讲。我们觉得我们的安慰,可能都是很轻薄的。还是把遗体捞出来,对他们最好的答复。

对于这一具从7月7日就已经发现,到成为最后一具尚未运出水面的遇难者遗体,救援队一直在想方设法把遗体从沉船下面抽出来。但船体太重,加上工具不趁手,天气状况恶劣,最重要的是还要保障遗体的完整性,最后一具遗体的出水之路异常艰难。

记者:那时候大家的状态会是怎么样?

王仁义:还是抱着一定要坚持下去,一定要把他救上来的这种决心。

记者:其实也就是最后的生命的一个尊严。

王仁义:没错了。我们一定要把他捞上来,一定要把他交给他们家属带回去。

2018年7月14日,新制作的两台小抽沙机被潜水员带到了四十多米深的遇难者遗体旁,中泰两国的搜救队员频繁入水出水,加紧进行抽沙挖沙作业。

陈海珊:我们首先拿那个袋子下去,下几个潜水员和泰方的下潜人员。沙已经被掏空了,慢慢抽出来。

记者:怎么抽?

陈海珊:靠人慢慢这样拉出来,动作还不能太大,就怕遗体泡了那么多天了,我们要保存有一个完整性才行。不行的时候我们手要伸进去,哪里不行了,我们就掏一下,或者拿个抽沙杆再抽一点点,慢慢拉出来。拉出来,完全离开那个难船,在难船边就把遗体打包起来拿上来。

王仁义:最后那一天是下了三个潜水员。

记者:各负责什么?

王仁义:有的负责拉动,还有两个人负责把袋子张开,把遗体装进去,裹起来。

记者:在水下为什么要做?为什么不直接把遗体捞上来之后再去做?

王仁义:因为这个遗体在水下的时间太久了。腿和其它肌肉已经发生腐烂了。我怕水压太高,上来以后就怕遗体散掉。所以有水流,就把遗体在水下裹紧。

记者:那个时候还会在意这些吗?

王仁义:因为死者为大,我们要尽最大可能,保证遗体完整。

2018年7月15日,经过八天的艰苦作业,救援人员终于将最后一名遇难者的遗体完整打捞出水。全体搜救人员在码头为遇难者举行了哀悼仪式。

记者:但是真正经过七八天的努力,最后把那具遇难者遗体给拖出水面的时候,你们内心的感受是什么样的?

陈海珊:我们终于可以把他带回亲人的身边,我们心里好像对家属有个交待一样。

记者:你那时候自己会对自己讲什么?

王仁义:这是我们中国人。既然来了,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,把该找到的都找到。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,把失踪的找到,给他们带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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